第二章
黄昏的光照在巴黎小巷的街道上，墙边的藤状植物顺着墙往上爬，资历平舒舒坦坦的睡了一觉，直接就睡到黄昏去了，他突然间感受到了家的温暖，不用担心酒店老板催债，不用一睁开眼就担心自己今天的饭，这间小小的屋子足够遮风避雨，也足够让他安心。
资历平还想再咪上一小会儿，让自己的神经再放松一下，他是个非常能够适应环境的人，好在之前的经历严格来说没有给他小资少爷，带来任何的心理阴影，一觉睡醒后脑子里的逻辑，都明白了很多。
但很快资历平也就睡不住了，屋子小的弊端也就来了，饭菜的香味比炒菜声更快的闯入资历平的感官，或许他还是有些睡迷糊了，这么大的翻炒声他竟没听见。
身体比所有的想法来的诚实，即使睡前吃过东西了，心里和生理长时间奔波后的疲惫还是没法短时间被消化，他又饿了。
他有些兴奋，从床上翻下来，没走上几步就看见了资历群做饭的背影，他颇有些不要脸的从背后抱住资历群。
睡醒后还有些迷糊，他还记得自己和大哥吵过架，也明白即使现在撒娇服软该谈的话题还是得谈，小资少爷什么人？只要有一刻能够享受的机会，他绝对不放过。
资历群早听到孩子噼里啪啦的脚步声了，他有些纳闷，姨娘打小教这孩子唱戏学武的，这孩子怎么就是学不会稳当些呢？
被抱住了，资历群也一点都不意外，小的时候自己教他背书，小资玩性大，哪里听的进去，自己训了两句，直接就跑父亲面前告状去了，转头下午不到，这孩子又厚着脸皮凑上前来又搂又抱的跟自己要糖吃。
二弟说的不错，自己还就吃这一套。资历群想起资历安一脸恨铁不成钢的和他说起小资这颗掌上明珠，总觉得在资历安嘴里这是把幼弟恃宠而骄的事，也算到他这个大哥身上了，他都不想说那个趁小资睡着了，还给他留点心的人是谁了。
“饿了？”资历群感觉有个脑袋在背上蹭过来蹭过去，本想冷资历平一会儿的心也就没了。
“嗯，大哥，什么时候吃啊？”资历平把头压到了资历群肩膀上，资历群的胳膊被某人的下巴压的不能翻动锅铲。
“啧，”资历群对于资历平的耍赖简直轻车熟路，他抬了抬自己的胳膊，“一会儿菜糊了。”
资历平没讨着趣，放开资历群就要走，回过身老觉着自己吃亏了，又转回去恶作剧一般的狠狠的压了一下资历群的肩膀，资历群险些把菜连着锅铲一起飞出去。
“小资少爷这是生怕今天天气好，吃不了西北风啊？”资历群稳住本就不大的小锅，头都没回，对资历平这种极端幼稚的行为做出了评价。
资历平老实的坐到餐桌旁，有些无聊的玩着颜色鲜艳的桌布，颇为嫌弃资历群的品味。
“我这不是看大哥做饭辛苦，怕你无聊给你增加点难度，找找乐子嘛。”手指扣着桌布上的线团，嘴上也不吃亏。
“我乐于过这种看起来平平无奇，粗茶淡饭的生活，太多的刺激会影响人的基本思维判断。”资历群利落的把菜放到盘子里，任劳任怨的给小少爷端到嘴边。
“可以吃了？”资历平还想好好吃顿饭，他觉得今天他吵的架够多了，他不想吃饭的时候还和资历群有什么直接冲突，经历过忍饥挨饿的小资少爷也算是长进起来了。
“吃吧。”资历群看了眼明显不想接茬的资历平，摇了摇头，再一次劝告自己，孩子得慢慢教。
这么一天下来，两人最和谐的时候，也就这顿饭上了，光吃饭总是无聊的，但开口又不知该再说些什么。
资历平脑袋里的是繁荣奢华，灯红酒绿，吃喝玩乐，资历群快到三十而立的年纪，但心底里倒没去考虑女人，他有信仰，有抱负，有男儿应有的血性，他够手段，也够明白自己的路。
这样的两个人生活在屋檐下，在上海时，平日里见不着什么面，见着了说说自己的见闻也是寻常兄弟会谈的。
现在呢？
资历群把资历平的生活牢牢的掌握在自己手里，资历平越发觉得自己这个大哥捉摸不透，他们现在不像是生活在一起的家人，反而处处都能透出一种陌生，幼时攒下的亲密感尚存，心里隔着的却好比一座大山。
资历平是受不了这样的沉默和寂静的，虽然他也不是什么怕孤独的人，但他也不喜欢这样略带压抑的气氛，偏偏他也无法去打破，他追求刺激，现在的一切都和他的喜好背道而驰。
大哥从他的喜好下手将他诓到法国，让他充满好奇的，被闷死在这样一片充满了疑问的土地上，就这点资历平是怎么也不能服气的。
两兄弟拮据的吃两个小菜不会花上太多时间，流水哗哗的声音，冲刷着小资少爷的神经，过于安逸的饱腹感，和无所事事的无聊，让他有些昏昏欲睡。
资历群看了看已经眼无焦距的资历平，擦了擦手上的水，将地上的藤质编织桶拿起，招呼着资历平去外面倒个垃圾。
资历平心里挣扎了一下，还是拿着明显没装满的垃圾桶出了门，他觉得资历群也受不了这样的寂静，才想着打发他出来放松放松。
早上人还来来往往的小巷子，在逐渐入夜前人就变的有些稀疏难见，偶尔会有骑着自行车的路过或者偶尔几个饭后愿意出来散步的人，当然也有出来浪漫的年轻情侣。
巴黎的冬天吹的凉风冻的资历平一个哆嗦，越发渐昏的天上，挂着几颗还不大亮的星星，大抵云比较薄，资历平都能看见月亮细细的一条勾，他下意识拉了拉自己的衣服，一心只想着早点回去避风。
等真回到门口的时候，资历平的脚步又止住了，他虽然不怕资历群，也不怕麻烦，但是进去以后要面对的事情还是让他头大。
他进去能怎么样？继续硬着头皮和资历群说自己不去送报纸？
那么资历群一定会直接断了他的生活费，让他不得不去 做那份抛头露脸还没尊严的活。
和他打一架？可是自己答应过姆妈绝对不和哥哥动手，虽然在此之前他觉得他们兄弟俩相处肯定没什么问题。
资历平有些烦躁的靠在墙边一蹲，面对资历群让他有些力不从心，他不愿意去改变他原有的生活，但也没想过要和大哥撕破脸。
怎么偏偏自己生的晚呢？资历平有些愤愤不平，要是自己早生个十几年，好吧，那个时候姆妈都还没和贵家那位认识呢。
他在寒风中把自己缩成一团，闭着眼去思考自己所有的筹码和资历群手头上可能有的筹码，权衡利弊之后资历平心里有底了，他突然就明白自己该做些什么了。
他站起来拍了拍身后的灰，转身回去，回那个他在异国他乡唯一一个能让他遮风避雨的小屋子，虽然够小够简陋，洗澡都要到公共澡堂一类的地方去洗，厕所都在十多米外，却足够温暖，足够让他安心。
资历平远远的就能看见那间屋子里电灯那暖黄色的光，门口局促了半天的他，还是有些不大愿意进去，老天爷也算给了他一个决心，一阵寒风吹过，他终究还是打开门进去了。
资历群坐在桌子边上，手上撑着屋里那把木制的扫帚，画面说来有些滑稽，但资历平能看出来资历群脸上的严肃，他脑海里闪过了一些他无法接受的画面，他有些愣在原地了。
“先过来坐。”资历群眼神示意资历平坐到旁边的椅子上，资历平抿了抿嘴，终究老实的坐过去了。
“我不想再和你强调我们早上就已经谈过的事情了，但是我又必须和你把这件事解决，小资，我不强求你现在能改变你的看法，但你绝对不能在这样放任自己下去了。”资历群觉得自己实在像个老妈子，今晚他已经做好了和小弟硬抗到底的打算。
“我知道，我明白姆妈的意思，也了解大哥的苦心，我会努力去学着改变，但我还是要去上学，我还欠了学费。”资历平冷静的去接话，眼睛微垂，一副伏法的样子。
这么好说话？资历群看着这位浑身都是戏的演员，产生了怀疑，他上下扫了幼弟好几眼，越发觉得这个弟弟真是太过顽劣了。
“自行车就停在前面的车棚里，明天一早我带你去看。”无论资历平要耍什么心眼，他都能奉陪到底，资历平一觉睡醒后就改性了，他绝对不信。
“至于学费，我明天会拿给你，但是它会被算在你欠我的总账里。”
“不，大哥，你误会我的意思了。”资历平放任自流的瘫坐在那张本就不大的小椅子上，脸上的表情是得意。
“我的意思是我还是个学生，学业对我来说会更重要一些。”他仿佛掌握了必胜的决心一样，继续扯了扯和他不对付的桌布。
“钱我会还给你，但那会在我毕业之后，所以大哥，家里应该会支付我的学费吧？”资历平一脸挑衅。
“家里供我来上学，所以学费，总归不会算在，我欠你的，账里吧。”他把‘欠’这个字咬的很实，这番歪理，直接把资历群给气笑了，臭小子敢和他玩文字游戏。
“小资，你今年几岁了？”资历群笑容可掬的看着资历平。
“这与岁数无关！”小资少爷一声就叫了起来，“如果硬要说岁数的话，你还比我大个十几岁呢，那你更该让让我这个小的！”
说到底还是在胡搅蛮缠，看着资历平一脸嚣张的模样，资历群越发觉得在家里实在是惯的孩子无法无天了。
‘小赤佬。’资历群能想到最合适的词就是这个了，资历平的脚也似招摇挑衅，来回摇晃。
“你当然可以这么想，”资历群握了又握手里的扫帚，“我和你说过，胡搅蛮缠是没有用的，我能丢下你小资少爷一次，自然也就能丢下第二次。”
“机会往往是没有第二次的，再有一次我能保证你绝对找不到我，或者你有把握让自己继续四处行骗不会再一次被人抓住。”
资历平见赖不过去，马上就像受伤的野兽一般的充满了攻击性：“你在威胁我？威胁你的家人？”
“我不想这么说，是你在用无效的手段在做着无谓的抗争。”资历群笑的像是一位翩翩君子，在和一位老友聊天，这样公式化带着寒意的笑容，让资历平非常的不舒服。
“我说的不对吗？我还是个学生！”资历平愤而怒起，眼里都是直白没有遮掩的嚣张气焰。
“同样的话题你总喜欢多次重复，你不是个废物。”资历群越是冷静，资历平越是心虚。
小资少爷不明白，明明就是这个人在绑架自己的生活，给自己洗脑灌输一些他所认为的思想，甚至说他在一次又一次的挑战自己的底线，可面对这样冷静的大哥，资历平突然就乱了阵脚了。
自己无论怎样都撼动不了资历群的决心，资历平的手握成了拳，他突然觉得或许暴力解决一切会是最好的选择，但明显资历群没有给他这个机会。
“你不是一直喜欢赌吗？”资历群站起来直视着资历平，如今胜券在握者非他莫属。
“你，敢跟我赌吗？”
资历平眼里突然充满了光，如果是要玩赌的话，赌术上的迷惑远比放在台面上的有意思的多，同样，他也擅长的多，那么他的大哥无形就是把战场直接拉到了资历平自己的地盘上，资历平觉得自己想输都难。
“赌什么？”
“你不是一直自傲自己的能力吗？”见猎物上钩，资历群开始掌握全局。
“我们就赌，按我给你设定的生活方式来生活，你能忍过两个月吗？”
资历平沉思了一会儿，又问：“筹码是什么？”
资历群做足了地主之谊：“既然是我坐庄，那么筹码你来定。”
“好！”资历平要的就是这句话，他的心情一下从低谷又冲上了云霄，“如果我赢了，我的生活今后由我自己说了算，我们之间的账一笔勾销！”
“狮子大开口啊。”资历群笑了，他笑是因为这个弟弟的天真，他了解这个弟弟的性子，两个月？半个月就足够他跳脚，一个月也就够他输了。
“你不是要后悔吧！”资历平有些紧张，但他敢肯定这笔买卖他能大赚一笔。
“自然不会，为了保证赌注的吸引力，这样的筹码不算过分，”资历群手上的扫帚都握到发烫了，不过他不会浪费掉这些时间，“我可不想你之后输了，转头来怪我筹码不够有力。”
资历平扯了扯嘴角，他怎么会输呢？只是两个月，就当唱戏练几天功罢了。
“一言为定！”
“既然赌局定下了，那么我们该说说我的规矩了。”资历群嘴角的笑意越发深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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